1936年冬天的一个晚上,南京总统府里,廊檐下的灯笼被寒风一吹,晃悠悠的,走廊里的光就跟着忽明忽暗的。 孔祥熙裹紧了身上的貂皮大衣走进会议室,袖口的金表链在灯光下唰唰闪着光。 那会儿他刚从西山别墅赶过来,当财政部长,正是权力最顺的时候。 桌上摊着财政报表,还有重庆分行的加急电报,纽约寄来的美元汇票,一堆东西摆着,就像一张无形的网,把他的名字和民国最有钱的家族死死缠在了一起。 那会儿他哪能想到,二十年后,他那些漂洋过海的钱,最后会落到一个连中文都写不明白的美国小子手里。 命运的齿轮啊,其实在之前一次家宴上,一盘抢着吃的雪梨里,就悄悄转了方向。 孔家这事儿啊,打宋霭龄和孔祥熙结婚就开始了,从头到尾都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政治心思。 1914年,孔祥熙从国外回来,在东京跟宋霭龄结了婚。 这门亲事一结,他就从山西太谷那个教学生的穷教书先生,一下子成了孙中山的连襟,蒋介石的大舅子。 宋霭龄这算盘打得精着呢:孔家本来就有实业底子,孔祥熙又在国外留过学,有背景;宋家三个女儿,庆龄、美龄、霭龄,正好各有各的路——庆龄跟着搞革命,美龄往权力中心钻,霭龄呢,就成了家里的幕后军师。 可这位幕后军师心里一直有个疙瘩:自己没站到台前当主角,就把所有盼头都压在了孩子身上。 孔家四个孩子的长大,简直就是宋霭龄宽松教育的试验田。 大儿子令侃,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。 在圣约翰大学读书的时候,带着十几个跟班在学校里横冲直撞,连教授都得让他三分;二女儿令仪稍微端庄点,但也被惯得认死理儿,长大了非要嫁个比自己大十七岁的戏子白兰花,为此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;三女儿令伟最出格,从小爱穿男装,剪短发,戴圆框眼镜,活脱脱一个假小子,连蒋介石见了都开玩笑说像个带刀侍卫;小儿子令杰最不爱说话,但也最敏感,在家人的光环下总觉得自己融不进去,老躲在书房里看财经新闻。 家宴上那盘抢着吃的雪梨,简直就是宋霭龄教育观的最好例子——有一次吃饭,令侃眼疾手快,伸手就把最大最黄的梨扒到自己碗里,宋霭龄不但没说他,反而笑着拍他肩膀:我们令侃就是聪明,知道挑好的。这种不管不顾的惯着,让孩子们都觉得自己最重要——后来令侃在抗战的时候倒腾汽油发国难财,令仪在纽约花钱跟流水似的,令伟挪用他爸公司的钱去赛马,都是因为心里这股我利益最大的劲儿。 宋霭龄可能觉得树大自然直,可她不知道啊,根没扎稳,枝再茂盛也经不住大风大雨。 1937年抗战开始,孔祥熙的权力和好都跟着涨得飞快。 当财政部长,他手里握着印钞机和管外汇的权,没几年,就在上海法租界买了一整条街的洋房,在重庆歌乐山盖了中西合璧的大别墅,纽约第五大道上的公寓能直接看到中央公园。 档案里写着,就1942年一年,他通过重庆银行套走的黄金就有120万两,纽约那边的艺术品收藏更是厉害——从宋朝的瓷瓶到清朝的字画,好几百件。 这些钱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,可孔宋豪门的贪污传闻也越来越厉害。 老百姓编了顺口溜:蒋委员长的钱,孔祥熙的金条,骂的就是权力和钱搅和在一起,让人恨得牙痒痒! 1949年春天,南京国民政府快不行了。 孔祥熙带着全家飞到了美国,走之前,把大半的钱都转到了纽约、休斯敦这些地方。 蒋介石在台北给他打电话:你在美国要站稳脚跟,帮着多弄点资源回来!孔祥熙只能苦笑,他心里清楚,那个当财政部长、呼风唤雨的时代,早就完了。 四个孩子里,他最不放心的是小儿子令杰——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,总说当官是给人打工,发财还得靠自己。 1951年,令杰被蒋介石任命为驻联合国代表团顾问,其实就是个挂名的闲职。 过了半年,他找个借口说去考察石油,飞到了美国得州的休斯敦,从那以后就没回台北上班了。 在休斯敦的唐人街,他租了个小公寓,一边打工一边研究美国的油气市场——那会儿得州正处于石油最火的时候,埃克森、美孚这些大公司在那儿抢得头破血流,华人企业家几乎是一片空白。 令杰靠着孔家还剩下的点关系,说服纽约的亲戚把一笔钱转到他账户里,又找了几个懂技术华人工程师,凑钱开了家西方石油开发公司。 刚开始创业的时候,他吃住在公司,办公室就是宿舍——有一次为了谈成一个钻井合同,在对方公司门口等了整整三天。 1960年,西方石油开发公司在休斯敦挂牌了。 开业那天晚上,令杰给台北打电话,就跟他爸说了一句:我欠蒋先生人情还完啦。说完就挂了电话。 这话听着狠,其实是他跟过去那个时代彻底断了联系。 凭着眼光准,令杰在得州找到了好几个高产油田,五年里资产翻了十倍,成了华人圈里有名的石油大亨。 他买休斯敦的大房子,墨西哥湾还有自己的钻井平台,甚至被《福布斯》杂志评为美国最有钱的华人之一。 跟他比起来,其他兄弟姐妹的日子就惨多了:令侃在香港炒股把家产全赔光了,后来过得穷困潦倒;令仪纽约开了个小画廊,靠卖画勉强糊口;令伟一辈子没结婚,老了因为挪用他爸公司的钱被起诉,最后孤零零地死在洛杉矶的公寓里。 1996年春天,令杰病重了。 临死前,他躺在休斯敦医院的病床上,把律师、会计师和妻子德布拉叫到床边,在遗嘱上签了字——所有股份、房子、艺术品,连他爸留下的那箱金条,都给了独子孔德基。 这孩子生在好莱坞,中文名字就会写个孔字,却继承了外公外婆攒下的大钱。 后来公开的财务报告说,光西方石油公司的股份就值好几亿美元,加上房子和艺术品,总资产超过10亿美元。 孔德基的人生,跟家族的历史几乎没一点关系。 他从小在洛杉矶长大,学摇滚音乐,夏天去夏威夷冲浪,冬天在得州牧场骑马,对爷爷那辈的政治故事(比如当财政部长)和商业传奇(比如石油大亨)一点都不感兴趣。 2010年,他接受《洛杉矶时报》采访的时候笑着说:我爷爷是财政部长?听着跟老故事似的。记者问他怎么看那箱金条,他耸耸肩说:那是老物件儿了,我更关心下个月的冲浪比赛。这种完全不沾边,让孔家继承人这身份成了笑话——曾经那么厉害的家族,最后被一个连中文都不会说的美国年轻人继承了家产。 孔家的钱跨洋转移,从一开始就有法律上的麻烦。 台湾财政部以前说要追缴抗战时候他挪用的国库资金,查孔祥熙在美国的资产,结果发现大部分文件早就被转移或者销毁了;大陆这边在1990年代也提过,抗战时孔祥熙用平准基金名义借走的黄金该还回来,可因为没直接证据,最后不了了之。 2018年,孔德基在纽约苏富比拍卖一幅宋朝的山水画,卖了1.2亿美元。 这笔钱最后去哪儿了,成了新的谜——有媒体猜,他用这笔钱在加州马里布买了栋能看海的别墅。 那别墅的阳台上,挂着冲浪板和摇滚海报,跟孔祥熙当年在南京总统府的公文包(装着财政文件)、宋霭龄在上海的珠宝盒(装着金银首饰),隔着整整一百年的时间。 现在再回头看孔家的故事,最让人叹气的不是钱没了,而是血脉断了。 宋霭龄当年顺其自然的教育(只教孩子要东西),让孩子们不知道责任;孔祥熙太想要权力和钱(当财政部长、套黄金),让家族成了时代的牺牲品;等钱脱离了老家和文化,最后就像没根的浮萍,飘到哪儿都能落脚。 当年抢雪梨那事儿,早就预示了结局——当个人利益比家族责任重要,当钱成了唯一要传的东西,所谓的一代传一代,不过是虚的,像镜子里的花、水里的月,抓不住。 现在,孔德基偶尔会回中国,在山西太谷的孔氏宗祠前站一会儿。 祠堂门口的石碑上刻着孔氏家庙四个大字,可他认不全上面别的字。 风吹过祠堂的飞檐(像在说故事),从山西太谷的乡下读书人,到民国的金融大人物,再到美国的冲浪少年,孔家这事儿,最后就成了历史长河里一朵一下子就没了的浪花。 而那笔漂洋过海的钱,可能就像孔德基说的:它就是钱,从来不属于谁,只属于它自己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