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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亚平打开密封包装,将鸡翅递进泛着银光的烤箱。三十分钟后,中国空间站飘起第一缕烤肉香气。这顿距地400公里的太空烧烤,标志着中国成为全球首个在轨实现现烤烹饪的国家,也让美俄航天员仍在食用的复水餐食显得落后了整整一个时代。
六十年代初期的航天员看见眼前景象大概会难以置信。当时加加林带上天的牛肉泥装在铝制软管里,吃的时候得像挤牙膏般挤进喉咙。不是不想享受美食,而是谁敢让面包屑在失重环境里乱窜?一粒悬浮的胡椒粉都可能让价值百亿的航天器瘫痪。 国际空间站阶段终于告别了牙膏食品。美国航天局的菜单发展到二百多种,俄罗斯航天员能吃到家乡罗宋汤。但这些始终是冷冻复水食品,拆开包装袋,注水,等待,得到一碗勉强温热的糊状物。长期食用这种标准化口粮,航天员们私下都管这叫“燃料补充”。 中国航天食品团队接到任务时想的是另一回事。既然要上天,为什么不能是鱼香肉丝?不能是扬州炒饭?不能是刚出炉的烤鸡翅?2013年神舟十号任务时,聂海胜他们在太空尝到了冻干冰淇淋。当时地面指挥中心收到一句带着笑意的汇报:“这可比牙膏强多了。” 太空烧烤的难点不在食谱,在物理规则。首先电力供应必须充沛——中国空间站舒展的柔性太阳翼提供了足够功率,相当于地面两个火锅店同时开火的电量。再者是密闭空间里的危险因素:明火绝对禁止,油烟必须瞬间捕捉,温度要精确到±1℃。研发团队为此设计了双闭锁结构烤箱,内置的吸附材料连最细微的脂肪颗粒都不放过。 负责食材处理的李工记得最初测试时的窘况。在模拟失重环境里,一块未经处理的牛排会在加热时渗出油滴,这些滚烫的油珠像子弹般四处飞溅。经过十七次配方调整,他们找到植物多糖与蛋白纤维的最优配比,使肉质在高温下保持形态又不失水分。这位从业三十年的老师傅说:“得让航天员吃出铁板烧的焦脆感。” 赵鑫第一次闻到太空中的烤肉味时,鼻腔突然泛起酸涩。连续吃了两周复水食品后,他的味觉早已麻木。但当咬下焦香鸡翅的瞬间,熟悉的辛香料味道冲上颚,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和战友们在酒泉基地烧烤的情形。这种感受很奇妙,舌尖的滋味把四百公里外的地面生活拽到了眼前。 货运保障团队算过笔账:每公斤货物发射成本约1.5万美元,而太空烤箱加两个月烧烤食材总重23公斤。这笔开支曾引发讨论,直到心理医生提交了专项报告——在长期密闭环境中,味觉惊喜对情绪调节的功效相当于三次专业心理疏导。 俄罗斯同行在某次联合演练时委婉打探过烧烤设备细节。美国某商业航天公司则直接索要技术参数,得到的回复是:“建议先从改进你们的太空三明治开始。”这话听着调侃,背后却是二十年的技术代差。当年国际空间站拒绝中国参与时,没人料到菜单会成为技术碾压的注脚。 马斯克的火星计划里也有太空美食蓝图,但至今停留在概念阶段。他团队中的华裔工程师私下感慨:“中国解决的是‘如何让人类在太空活得像人’,我们还在研究‘如何让人在太空活下去’。”这话或许能解释为什么中国敢规划2040年的月球基地餐厅。 烧烤过后留下的不只是满足感。炊事装置运行数据被实时传回地面,包括电力波动曲线、热分布图、挥发物成分谱。这些数据比任何模拟实验都珍贵,它们正在重塑深空探索的生命支持系统设计准则。 烤箱表面温度渐渐降至室温。王亚平将最后一批烤架拆解装入回收袋时,忽然想到女儿总问天上能不能做她最爱的糖醋排骨。现在她可以笑着答复:“等妈妈下次来,给你直播做冰糖肘子。” 有位老航天人在指挥中心看到烧烤直播时红了眼眶。他想起二十年前国外专家斩钉截铁地说“太空烹饪纯属幻想”,如今这个幻想被装进边长不足半米的银色箱体,静静悬浮在天宫号实验舱里。 这些天总有人问我,花这么大代价让航天员吃顿烧烤值不值。想起家里阳台那盆跟着神舟飞船去过太空的番茄,每年结果时总比别的植株更繁茂。或许生命无论走到宇宙何处,都需要这点带着烟火气的慰藉。 |

